寫於張懸首次在台大型演唱會

今天想起了很多事。

來台北快九年了，第一次聽他表演時我還住在學校宿舍，搭公車去東吳城區部的游藝廣場，現場大約有五十個人，一邊聽著單人木吉他的演唱，旁邊的咖啡店不時忽然發出磨豆子的巨響，替演出帶來尷尬的幽默間奏，那時候我不認識什麼團也沒聽什麼音樂，他沒發行過專輯。我把得來不易的幾首歌裝進mp3隨身聽，分享祕密寶物般地傳給朋友，我們相約在公館的河岸留言或某場校園演唱會...始終還記得那天騎腳踏車回學校宿舍的路上，哼著的是巷口這首歌。

然後生活繼續，我認識了新的朋友，加入電影社，聽更多表演，搬到外面住，學騎腳踏車跟煮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去旅行，出車禍，戀愛和分手，每個月和寒暑假間往返台灣兩端，畢業，工作，考試，再工作，再讀書，搬到台北市，開始養貓⋯很多人離開，很多人來到，很多事情都改變了，Legacy開張，地下社會關門，這個城市廢墟和新大樓都在增加，金錢和貧窮都在增加，進步發展和抗爭運動都在增加；我們有更多吸引人的新玩具，更多不得不的現實考量，對台北更多認識，對世界更多認識，更多受傷挫折，更多默許麻木，我們都變得這麼不一樣，只怕沒好好再聽他唱一首歌。


這麼多年過去，此時是幾千人的場地，高大舞台後方的強光朝著觀眾打，台上的人只剩下小小的剪影晃動，當然看不見表情，陌生又熟悉的歌一首接著一首，之間幾乎沒有說話的空隙，所有那些他曾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寫的說的唱的，陪伴著我生活旅行迷路熱戀失戀讀書工作的漫長時光，最後都已變成音樂，甚至已不是音樂，只剩下耳膜的震動，地板的震動，心臟的震動，巨大的轟鳴擠進胸腔充滿了身體，用力敲打著那裡頭深處的什麼地方。視線清楚和模糊間，他終於不重要而我也不重要，在這時空裡我們各自的一起的建造出的一切，此刻都已經攤開在這裡。

總是說太多想太多，現在一切離初衷都遙遠而模糊不清。

然而此刻身邊還有心愛的人，心裡掛念的東西，當初一起來台北的朋友，一起流淚一起大笑、一起長大又一起變老，那些傷心的過往都遠去，即使連要放下都還是那麼令人傷心，日子始終還在往前，是時候跟上腳步。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我最喜歡你。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