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7日 星期三
華光,臺北將失去的光。
從華光社區離開,拖著沒什麼知覺的小腿走了好遠去搭公車。
在群眾數小時不間斷地大喊「反迫遷,要安置!」的同時,重重媒體包圍注視下,警察和工人從二樓的窗戶裡拖出最後一群聲援者,將他們一個個拉下屋頂,怪手和吊車就在旁邊轟隆隆發出巨響準備施工,還留在現場的記者在屋頂上用筆電寫稿,攝影大哥們卡住位子拍攝那些受傷哭泣的學生,上百名警察排成人牆,將工地團團圍住,形成一道比施工鐵籬還堅固的防線。
從昨晚到今天下午,終於抬走了上百名聲援者,淨空了巷子跟整棟房子,怪手和吊車開到建築物的旁邊,住戶一邊在前面受訪,含著眼淚說謝謝,此時他身後的背景就是自己住了幾十年家被推倒夷為平地...
想替這個荒謬的情境配上一首激昂的交響曲,不過腦子一片空白所以辦不到。
早些時候因為漫長的等待,我離開抗爭現場走到附近廢棄平房旁邊的路邊攤吃麵,隔著一條馬路看著華光,還有旁邊的中正紀念堂,在中正紀念堂這樣的歷史建築都還沒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的華光社區,它跟臺灣許多其他的眷村一樣,記錄陪伴人們度過幾十年來國家發展的歷程。
隔著牆,隔著時代,都是我所不了解的華光的歷史,臺北的歷史,也是國民黨來到這塊土地後的臺灣歷史,然而不管是什麼樣的文化積累,都在這個安靜又喧囂的早晨,將要開始變成一座虛幻的台北六本木金融購物中心了。
我沒去過六本木,沒住過豪宅,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都會奢華氛圍。但像這樣的小吃攤、操著外省口音的老闆娘,以及幾次沒跟上導覽,獨自在社區裡面走著:屋裡老伯們在打麻將,有人家的水燒開了,電視在播球賽,巷口阿婆整理資源回收的紙箱和瓶罐,巷弄屋瓦間有老樹,有流浪貓,窗邊掛著中華民國的國旗,門口停著沒有上鎖的腳踏車...這些都是我能立即明白的,再尋常不過的城市、社區的真實樣貌,是我們的日常生活,那麼平凡,而微微發著光的日子。我還以為就是這樣的日子才成就了一個美好城市的歷史。
然而所有的歷史,所有的痕跡和常民生活的碎片,還有那些住了數十年來都不疑有他繳著房屋稅接受人口普查的家屋,和這個大安區金磚上的邊緣生活,如今都被貼上侵佔和違建的標籤了。
我們要一個什麼樣的城市呢?我們該如何想像臺北會變成一個怎麼樣的城市?會不會這些年來人們這樣依賴著它的便利快速和舒適,而它終將成為大部分年輕人每天拼命工作不吃不喝三十年都還是無法擁有一席之地的虛空之城?一座將居住與土地都變成政府、財團和投資客交換計算著金錢籌碼的冷酷之城?還是一座在夜裡只剩下商場與辦公大樓閃閃發亮的黑暗之城?
恍惚走到金華街的出入口,發現一個月前那裡紅艷艷開得張狂生氣蓬勃的九重葛,竟然全部異樣地枯黃了,走近一看,才發現一整棵樹從根部被人截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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